但忠實總有它的缺點,就是它完全不曉得蠱惑的招數,連較為聰明的做法也不知道,即是說,它是憑直覺和良知為出發點,沒有牽涉到自私和自我利益關係的層面。例如在街上見有人打劫,第一個念頭想去加以援手幫助追賊人,但想到自己的安危,不如別管他人的事好了。先前第一念是從心出發為主,之後再想則由腦主導調整過來,它的想法總是從自私和自我利益著想。
心行事的第二個特徵是十分被動,它無論如何都需要腦的帶動,只不過如前的例子一般,首先一念以心為主,隨後再由腦來佔據主要的位置作為引導。例如在街上店鋪看見一件喜歡的貨品,第一念想買,第二念想到太昂貴又實在不太需要,於是打消了購買的念頭,由此看來,第二念由腦所控制的思惟又相對並不是不好?不過,反過來想,如果第一念原本是不想買的,第二念由腦來決定行動,因為我們平日接觸的多是貪欲,於是腦子告訴你可用信用卡分期付錢,結果是否又不一樣?這個運作總是雙向的,如果能認識清楚就會明白箇中奧妙處。
心的第三個特徵是偏向內反思。腦子則對外間的事物特別感到興趣。例如行在街上,有路人不小心碰了自己一下,腦子會告訴你去向那人作出不滿的言語或態度,另一方面,如果覺察力強的話,用心向內觀就是身、受、心乃至法的四念住。
心的第四個特點是它從來不會招惹麻煩事,它甘心負責所有腦子在思惟上所帶來的負面情緒,並加以修復。腦子總是好撩是鬥非,指向別人的「不是」成為老習性。
心的第五個特點是柔和,包括不抗拒、接受、悲憫、仁愛、寬容等,他是不望回報的。腦就是硬繃繃的堅持己見,就算接受了之後都會左右懐疑打量,它從來對待所謂同情和慈悲也是不斷計度著長短效益的交易。
心的第六個特點是常在此時此刻,因為它不會計謀盤算,不像腦子一般,時常回憶過去及想著未來,悔憶過去未能夠把握那些機會,更擔憂生命未來重重不可料的困難,活在當下要用心不用腦,顯然是極不容易的事。
心是比較屬於用不怎麼分別去感受。腦的行為全是識與名色的關係。這點需要稍為解釋一下,因為腦子的計度,利用一己過往的經驗及已知的資訊,那便是識與名色關係的循環。用心去觀察某一件當下眼前的事物,少涉及過往寄存(在腦)的名言,於是帶來完全新鮮的概念,例如第一眼看到一朵美麗的花,心想花真美,這是第一念,屬於心的感受;腦子隨即想起以往經驗中曾見過的花,於是在腦的記憶檔案中找到了玫瑰。再舉一個例子,如果你是首次知道這裡兩篇文章談及心和腦的關係,覺得是新鮮和奇妙的知識,某天你再從另外的文字看見差不多相同的內容,如果只附從於腦,你便可能很不經意地忽略了當中的細節;若然你早明白心和腦的運作機制,於是仍不只隨於識與名色的經驗關係,將那些文字內容當如第一次接觸般的新鮮,而從中啟發與往昔不同和更多的道理。日常能瞭解這點關係,每一天每一刻任何遇見的人事物,都能夠帶來新的體驗,這就是禪修。把這個道理應用於靜坐的觀入出息實踐中,覺察力專注於觀察每一個入出息,正如它們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新鮮的體驗,那麼全心全意的過程,就能夠容易帶出完全沒有牽連到過往經驗及未來設想,活在當下的狀態了**。
**心是經常滿足而安於當下的。腦子則不甘於現狀,每一刻催促著追求的欲望,無明在識與名色的互為因果關係中,循環增上,頭腦認為達到下一個目標就是終點,誰知到達後更以那處為生起下一個目標的起點,不回顧地無休無止,使人身心疲憊不自覺知。
心對接觸到的一切人事物都平等看待。腦是經常會自作妄想的壞傢伙…… “誰對我不懷好意” 、 “誰對我最好” 、 “那個人一定是壞人” 等等;腦子是周遍比較的,它對每一件事都盡可能分析計度,期望所有外來事物都在自我掌握中。
心是不會摧殘身體的,它滿足於平靜安穩。腦子跳躍不定,經常閃動於行為的兩個極端,例如長途旅行,旅程奔波日以繼夜,身心本來已倦累不堪,但腦海中卻仍環顧著不可多得的旅途,還是拼命捱苦為樂。現代社會,腦子因主流環境影響,會慫恿人去投機代替所謂的 “投資” 。每宗投機的買賣賺了錢,之後卻後悔本錢太少;賠了本就怪自己不持盈保泰,那都是腦子作的蠱惑。
走在繁忙的街道上,總會有一兩個假裝可憐的乞丐在路邊討錢,他(們) 每天都一定甚有收穫,甚至家財比施予的路人還富有,生活更奢華豐足,假和尚在街道向路人討施錢也是如此這般,當路經的人們用腦正在想著繁重的工作而急步不斷趨前之際,忽然,眼前有一個歇息點出現,可以令他們從既厭且累的 “腦” 壓迫驅使指向的一刻,忽然轉向入 “心” 的閑息狀態,那個突然的舒緩感受促使他們的手伸入袋中掏出錢包……。
在北美紐約的捷運車卡中,不時有買藝者或乞丐向乘客討零錢,見慣了就習以為常,所以,給錢的人並不太多。我曾經見過手抱哭著嬰孩的倆夫婦在車廂中行乞,他們穿著得衣衫襤褸,那女的還手拿著一個仍有很少許奶的瓶子,母親手抱的嬰兒,哭著的樣子楚楚可憐,於是,也毋須伸手去討,只要不斷點頭道謝,一個站己滿載下車去了,而且看來曾給予錢的乘客,還十分歡喜!因為他們三人行的情景,著實忽然觸碰到心窩的深處。
基督徒星期天到教堂,用心去聆聽道理,使整個星期被腦子鬥殘了的狀態恢復過來,但基督一神教的本質,反過來說,又是唯腦子性傾向的,所謂要 “敬畏” 「耶和華」,轉頭又宣稱 「神」 “愛世人” ,前者 “敬畏” 是先用腦設想絕對的 “害怕” (心常接受不會排斥,所以亦沒有恐懼感) ,而後者是 「神」因世人的 “敬畏” (整個腦子被完全操控之後) ,才給予信徒的心疏解一下,所以這是 “恩賜” !即如果你不先 “敬畏” ,或 “敬” 而不 “畏” ,或 “畏” 而不 “敬” ,那麼非但沒有 “恩賜” ,恐怕必要受 “天譴” 了!怎麼樣激進的回教徒,他們也會定時朝向麥加禮拜,以免身體的精力被腦子掏空。專制極權的政府,從來都是搬出一套空有崇高的思想,加上歌功頌德如神般的領導者,令被厭迫的人民仍有一息的心靈撫慰。吸煙、飲酒及賭博等行為顯然無益,為什麼各國政府仍然不完全禁止,皆因生命就是苦,大眾長期淹沒在苦的頭腦需要一點點歇息的空間,觀察一下街角圍繞著垃圾箱邊吸煙的人士,稍留意每逢賽馬日投注站的賭眾,遇上酒醉失言和哭笑難分的人(其他無意識地追求慾欲、物欲乃至零食等皆步此後塵),他們都好像進入了一個飄飄欲仙的自我世界,無知的大眾,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去舒緩腦子帶來的沈重壓力,藉以暫時忘掉被摧殘不堪的身心壓抑。各地政府明知而不禁,是意圖令無能覺察的大眾,從極苦中一頭把腦子抽出來,另一頭即栽進 “麻醉劑” 中,才不致因壓力情緒的爆破而作姦犯科,或對政府不滿導致作反,為政府帶來麻煩,統治者的意圖,是永遠不會希望被統治的群眾,活在有意識和覺察性的生命中,群眾愈沈醉在某些沒有意義的玩意,就愈有利於當政當權者易於操控人民大眾。
佛教徒的 “靜坐” 或 “禪定” 又稱為 “靜心”,為什麼不叫做 “靜腦”?是因為腦子根本沒辨法靜下來。總括來說,心雖然是本性,但它很被動而不能單獨行動,必定要用腦來引導;腦雖然較心為活躍,但如果沒有心的制衡,它常會出現狂妄亂子而令人煩惱不堪,了解心和腦的運作機制,知道它們的長短協調,能使日常生活的行為不偏於某一邊,以意識和覺察力活在當下的每一念,這對襌修者來說是十分有用的。